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鹽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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鹽制

思伽雖然打贏了嘴仗,心裏是只有那一時的痛快。對方雖然語氣惡毒,滿嘴放炮,說的的確是符合部分實情的。那年,二姑夫從還從杭州府請大夫過來,對沈老爺的病癥也是束手無術,沈老爺挨不到七天,辭世了。接著父母守孝三年,實際是二十七個月,沈家門庭冷落大姐的親事就耽擱了。如今父母出孝都一年多了,且這一年裏沈家漸漸走出宅邸應酬,大姐思伊也不是沒有行情,還是沒有定下人家,大姐及笄之年,何家就透露出結親的意思,沈家沒有回應。在這裏,疼女孩子的人家,及笄之前一般都有定親目標了或已經定親了,及笄之後就等著嫁人。當然十六七歲出嫁的也不少,但是像大姐這樣是嫡女,十六歲沒有未婚夫的,實在說不過去,畢竟,女孩子為了顯嬌貴,從定親到成親還要拉開一段時間的,講究的人家還要隔上兩三年。大姐的婚事耽擱至此,娘都被別人說風涼話,什麽畢竟是前頭姐姐生的,不是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,平常待繼女和親生女兒似的算什麽,關鍵時候露出後娘的心思來了,這樣托個兩三年,女人下半輩子毀一半,要是自己生的,還不滿世界的相看女婿。

思伽做客回來,卸了飾,換了衣服歪著床上,抱著被子為思伊煩惱。從自己兩世的觀念來看,大姐嫁入何家,也不算辱沒,好好經營也能成就美滿人生的。先,何家有錢。比沈家還有錢,這幾年又混的特別順,多年積累家產十幾萬兩是有的,其二,人口簡單。何老爺在世,何太太已經去世了,何老爺多年不續弦,大姐上頭只有一層婆婆,且何大奶奶自己也中意大姐,將來婆媳矛盾就少,何家女兒已經嫁完了沒有小姑子需要相處,只有一個獨子以後也沒有分家產業的糾紛。最後,本人條件也不錯。何家大哥見過幾面,長的不差,身高還有上升趨勢,國字臉,眉目清雋,待人接物進退得宜,十七歲就考中了秀才,三叔還是二十歲考中的。

這樣的條件沈家還在猶豫歸根結底還在何家出身上面。莫說英雄莫問出處,結親就好上查祖宗八代。何家世代農耕,地裏刨食,何老爺那一輩才當上富戶,後來改行經商,開起了米鋪,又變身鹽商,現在改行以做驛將,經營驛館為主業,驛將是不入流,算半個公務員沒有品級。壞就壞在何家做過鹽商,洗白沒有多久。鹽商名聲不好聽,是商人的末流,這不是時人單純的仇富心理,金銀銅鐵鹽為朝廷專營,鹽商絕不是大梁最富裕的商人,鹽商名聲壞還要從鹽制說起。

大梁邊疆,特別是北疆長年不穩。太祖皇帝開國之初立意休養生息,北遼還是年年南下騷擾,小規模戰役不斷,新朝初立,百廢待興,國庫入不敷出,實在無力支應邊疆,就改革了鹽制推行開中法。官府召鹽商倒指定的地方納糧,再根據上繳地點和數量,酬之相應的官鹽。具體做法就是,官府開示納糧地點和所酬鹽數,出榜召商,鹽商接榜,規定時間內把糧食運到指定地區,大多從江南魚米之鄉運到邊疆,官府就開出鹽引,鹽商拿著鹽引到指點是鹽場領鹽,再運到指點的地點賣鹽。所以,鹽商大多糧商起家。

世上什麽東西最珍貴,不是金,不是銀,是白花花的糧食。運糧是要承擔極大的風險的,一路奔波,河盜,湖匪,山賊都有可能引來。為了能把糧食運到邊疆,鹽商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,還要過著刀口添血的日子,實際和混江湖的也差不多了。何老爺原來也不止何大爺一個兒子,就是運糧過程中沒的,何大爺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,不然也不會和沈葳做朋友。

世俗婚嫁,講究門當戶對,何家求娶沈家的長女,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,目前,兩家還真實力相當。思伽私下揣摩,現在父母猶豫還真是心疼女兒,沈家在等待上位者的垂顧,祈求給一個進階之機,不是說沈家狂傲想一下子覆位成侯爵,抱著侯門嫁女的幻想,那是不可能的事。沈家只求一個武官之身,到時大姐頂著官宦之女的頭銜,來說親的人家就能高一個檔次,將來嫁入夫家,婆家也高看一分,這事能不能成也就是這幾年的事。

思伽抱著被子在床上翻滾,腦子轉起來就停不下來,又轉到沈家前途中去了,自己能有什麽辦法,不會文不會武,女兒身一個,想想只是多死腦細胞而已,都上了沈家的賊船還不是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。

晚飯時,才知道家裏一個成年男子都沒有了,三叔嚴遵沈老爺遺囑,出孝後就考入了杭州府萬松書院,一年多來潛心八股,閉門苦讀了。思伽不免關心了爹爹和四叔的去向。以前爹爹也出門過了,去那裏什麽時候回來都有個說法,這一次趙氏含含糊糊,只說這次出門遠,時間長。

飯後,思伽就想去左次間看看思伊,當然不是去說今日出門會客遇到是不快,一張桌子吃飯七年,又在同一院子住七年,親姐妹之間還是很有感情的,有空也會聊聊天。

思伽想往榻上坐,被思伊拉住,請到角落一張圈椅上笑道:“你最憊懶了,能躺就不會坐著,才吃完飯對身體不好,還是坐這邊吧。”

思伽嘿嘿的笑,“在姐姐屋裏就和在自己屋裏一樣,又不用拘束。姐姐你今天不去何家做客真是錯過了,席間砂鍋散丹真是一絕,我還沒吃過做的那麽好吃的羊肚。木樨肉也好吃,我只夾了肉片的。”

思伊知道思伽晚飯後不喝茶,就倒了碗溫水出來,擱在四方瑞雲紋桌幾上,自己在對面坐了道:“你呀,以前在吃食上面吃了苦頭,以後外出赴宴的機會多得是,能吃不能吃的,自己也要留意當心。春日裏羊肉草騷味重,你的嘴巴嘗出來還能誇句好吃,何家廚子手藝不錯。你個鬼靈精,娘都帶你出門了,那些事還會不告訴你,你會不知道我為什麽不去何家?今天的事思仟都告訴我了,姐姐這裏謝謝你了”

思伽一怔,但見思伊語無波無漣,至少現在是不受閑語攪擾,才小心道:“雖說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嫁過去一輩子的還是自己,大姐覺得何家怎麽樣?”

“你真是長大了,我今天也不把你當小孩子看了,”思伊斯文的撥動茶蓋,道:“何家是好人家,家境富裕,父慈子孝,前程平坦。最難得的是掌家豁達,開明知義。當初何家退出鹽商一道,也是看在何家大哥上,當年瞧著是個讀書的苗子,為了將來兒子能進舉入仕,仕途順遂,才改行的。”朝廷沒有規定不準鹽商之子考科舉,但是不排除別人用有色眼鏡看人,為此,福建的一個大鹽商,為了兒子的仕途,都把兒子過繼給同族的耕讀之家。

思伽點頭,父母愛其子,則為之計深遠也。

思伊正了身子對著思伽道:“四妹,我們家也是一樣的。曾祖母,祖父……到死都在為兒孫打算,都在想著怎麽撐住沈家。爹和四叔現在也是為了前程在外面奔波,我們作為沈家女,婚姻大事也要服從長輩們的安排,姻親上能找個幫助家裏就更好了。何家,什麽都好,就是這方面差了,何家在仕途上還要我們家幫扶。”

思伽沒想到思伊提到這麽嚴肅的話題,楞了楞,不由正色道:“爹爹行事光明磊落,是絕對不會拿我們的婚事做交易的。”

思伊道:“我知道,但是家裏能用的資源不多了。家裏執著此道,也會有無可奈何之時。沈家女兒中,你我二人身份最貴,嫡出的嫡出,最有可能給家裏尋到助力。”

思伽久久不語,才緩緩道:“沒想到大姐今日能和我說這番肺腑之言,我也以誠待之。君子當自強,姻親之助力,只可作錦上添花,想想大姑媽二姑媽之情景,可見一斑,家裏不會再汲營此路,姐姐當信,父親著實愛重姐姐,母親也只會一心求好,絕不會拿子女一生的命運當籌碼。如今家境困頓,一個一般舉子之女都敢當面譏諷我們家,姐姐的前程的確難擇,父母如今猶豫不決,只是想擇個萬全吧了。倒是姐姐自己,要想清楚要個什麽夫婿。你我總歸異母,依母親的性子,將來若真要定下何家或是別家,可能會問你意見。”

思伊擡頭,濕潤著眼睛道:“四妹別見怪,我自繈褓便被生母所遺,其後又被外家所棄,是個被退過親事的人,如今蹉跎至此,心中難免不安。”

大齡女青年對婚姻恐懼呀,思伽安慰道:“那什麽,酒香不怕巷子深,姐姐是好酒,越留越淳,管家針線,琴棋書畫無一不精,將來誰得了姐姐才有福氣。”</P></DIV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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